王長江:改革“政左經右”說法太片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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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屆三中全會后,中央決定成立全面深化改革領導小組,負責改革總體設計、統籌協調、整體推進、督促落實。改革方案還提出探索實行官邸制,這被解讀為遏制官員腐敗的利器。反腐方面還提出,強…
十八屆三中全會后,中央決定成立全面深化改革領導小組,負責改革總體設計、統籌協調、整體推進、督促落實。
改革方案還提出探索實行官邸制,這被解讀為遏制官員腐敗的利器。反腐方面還提出,強化權力運行制約和監督體系,加強和改進對主要領導干部行使權力的制約和監督,加強行政監察和審計監督。
《第一財經日報》記者日前專訪了中央黨校黨建部主任王長江,他就這些新舉措的落實和實際作用做了解讀。
后續改革不會僅局限在經濟領域
第一財經日報:外界很看好十八屆三中全會的全面改革措施,您認為呢?
王長江:我覺得是往前走,值得充分肯定。但目前中國改革進入深水區,各種深層次的矛盾糾結在一起。無論從哪一方面入手,都會碰到其他問題,最后觸及整體。這時候需要高層作出選擇,面對既得利益的阻撓,回避和后退是一種選擇,想辦法向前推進也是一種選擇,這需要改革者的勇氣和智慧。
日報:改革的全面方案已經提出,您對接下來的措施樂觀嗎?
王長江:很多人認為,《決定》中政治體制改革和執政黨自身改革的提法不太過癮,其中政治體制改革還是一些老的說法,黨的建設提到要提升黨的執政能力和領導水平,但怎么提高,并沒有太多細節性的說法。
當下的改革從經濟改革入手,是路徑選擇,全面深化改革推行后,不會僅僅停留在經濟領域,將觸及整體的改革。
現在有些頭腦比較僵化的人,總是在想:我們經濟上一切都學世界的,可以把市場經濟移植到中國,但是政治上必須固守傳統制度。這是不可能的事情,要知道即使是經濟改革,也代表著黨的理念變化。本屆三中全會提出市場起決定性作用,就是市場決定制度,制度必須適應市場,這代表了執政黨理念上的變化,后續的改革不可能僅局限在經濟領域。
日報:外界有一種說法認為改革是“政左經右”,著重推動經濟領域的改革。
王長江:這個說法過于片面。改革釋放市場的能量,然后人們自然要去追求利益。追求利益之后,就會產生物質之外各方面的訴求,包括要參與政治、社會活動、良好的環境、受人尊重、價值體現等。后面這些就是政治訴求,需要從政治制度上給予安排,不然會阻礙經濟發展。
三中全會提出市場的決定性作用,肯定會帶動經濟政治體制和社會治理的全面發展。按照“政左經右”的說法,政府只管經濟發展,打壓和抑制政治訴求,結果就是經濟發展,生活水平提高,但公信力喪失。
日報:您認為全面深化改革領導小組會帶來什么樣的變化?
王長江:首先是經過多年呼吁,終于有了一個頂層設計機構,對此我充滿期待。其次,領導小組這種傳統的領導方式,能不能真正起到頂層設計的效果,還需要觀察。
按照我的設想,改革的頂層設計機構必須整合整個社會的力量。成員應該主要來自三個方面:第一是做過全面工作的領導和退休老同志,對政治、經濟、文化有一個比較系統的思考,超越部門領導的思維。第二,能夠從全局把握問題的學者、專家。第三,民主黨派和社會知名人士。
但領導小組的方式能不能超越部門利益需要觀察。如果上面有意要超越,選人的時候就能體現出來。如果按照慣常的領導小組運行方式,讓各部門領導進入小組,實際上代表各個部門的利益,領導小組就會形成一個利益博弈場,從而難以從全局思考問題。
領導小組沒有編制,一般都是從各部門抽調人員組成,利益太多就喪失了作為頂層設計機構的超脫角色。領導小組人員構成很重要,如果選擇干事的、懂行的,就能真正推動改革,提供改革方案。如果定位不清晰,慢慢會演變成名義上的機構,各部門的頭頭都來參與,就沒意思了,慢慢小組也會被弱化。
財產公開宜早不宜遲
日報:三中全會提出探索建立官邸制度,外界認為能化解腐敗,您認為反腐方面會有進展嗎?
王長江:官邸制度能起到約束官員腐敗的作用,但指望它作為反腐的切入點不太現實。
官邸可以區分官員在職和離職的待遇,減輕政府負擔。但是就反腐而言,最重要的還是財產公開。財產公開,內部一直有評估。現在的信息捂不住,公開的具體方法可以商量,但公開不能回避。
我歷來主張,財產公開實行老人老辦法,新人新辦法。比如一個市長,想當市委書記,或者升任副省級,那你就公開,你不敢公開就別想升官,安心享受你的廳級待遇。也就是誰升官誰公開,個人選擇。我覺得這是最好的辦法,風險也最低。
日報:財產公開政策會近期推出嗎?
王長江:我沒法預測。但我認為如果拖得太久,拖到2020年以后再做就不好說了。
設想一下,如果不公開是零分,做了就加分。在這種情況下可以不做。但現在的情況不是這樣,而是拖一年就降一年的得分,得到的是負分,年數越多越糟糕。
財產公開如果一直拖而不行,執政黨和政府的威信就會持續下降。威信降到谷底后,掙分的機會就沒有了。過去可以說通過發展經濟,贏得普通人的信任和支持,但人們的觀念慢慢轉變了,普通人現在認為市場經濟自然有一種推動力,經濟自然會發展,靠經濟發展贏得信任比以前更難了。
經濟學有“公地效應”的概念,黨的公信力其實也遇到了“公地效應”。雖然說起來,黨的公信力下降會削弱黨的執政地位,但由于它和每個個人沒有特別直接的關系,一個人無法向黨的公信力負責,于是人們都不把黨的公信力下降當做自己的事情,甚至付出黨的公信力,為個人撈好處。“公地效應”在貪腐領域很明顯,長此以往非常麻煩。
權力要全方位制衡
日報:三中全會提出要強化權力運行制約和監督體系,由此帶來的紀委改革,您怎么看?
王長江:對權力的約束和制約方式,主要兩大塊六類。一塊是權力對權力的制約,另一塊是權利對權力的制約。權力對權力的制約又有三方面,首先是縱向的權力制約,即上下級之間的制約關系,包括上級對下級的制約、下級對上級的制約;其次是橫向的權力制約,即部門之間的制約。
權利對權力的制約也有三方面,第一是權力的陽光運行,全民都能看在眼里,隨時挑毛病。第二是媒體監督。第三是組織化監督,在西方就是各種利益團體組織,包括執政黨以外的其他政黨。
權力監督應該是一個體系,各種監督方式之間的良性互動才構成完整的體系。目前我國并沒有健全的監督體系,在縱向的監督中,我們習慣上對下的約束,上級命令下級,上級給下級授權,上級隨時可以監督下級,隨時可以加大力度。但下對上的監督卻是缺乏的。橫向的監督也缺乏,執行權、決策權和監督權的相對分離并不清晰明確。
在這樣的背景下,如果一味強調上對下的監督,很可能會導致權力失控。誰來監督監督者的權力?如果加強監督,造成權力更加集中,會帶來新的麻煩。我認為可以加強監督,但是同時必須建立健全的制衡和監督體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