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很多人看來，上周德國在歐洲的競技場上出人意料地輸掉的不僅是歐洲杯半決賽。在歐盟布魯塞爾峰會上，意大利總理蒙蒂和西班牙總理拉霍伊以否決1200億歐元刺激經濟計劃相要挾，迫使默克爾同意允許歐洲穩定機制（ESM）直接向成員國的銀行提供貸款，并在沒有附帶苛刻條件的情況下購買相應國家的國債以壓低其融資成本。如此一來，拯救銀行體系的巨額資金并不會加重本國的主權債務（光西班牙的銀行就需要1000億歐元之巨），意大利和西班牙的國債收益率應聲大跌，資本市場則全面上漲。

這幾年歐元區危機跌宕起伏，世人早已經習慣了默克爾處亂不驚的理性和韌性十足、步步為營的談判風格，難怪雖然她領導的基民盟在地方選舉中連吃敗仗，她個人的威望卻居高不下。面對嗷嗷待哺、指望德國輸血的南歐諸國，默克爾不是堅持緊縮的藥方才可治本，就是強調“沒有統一的監管就沒有債務的共擔”。隨著“增長派”因為奧朗德上臺在歐盟內部取得優勢，緊縮政策越來越不得人心，債務危機的擴大也讓“債務共享”的呼聲高漲，默克爾則以“只要我活著就不會有歐元債券”做回應。

但是布魯塞爾協議讓不少德國人警覺了起來。這不僅是因為對歐元救援計劃條款的臨時變更發生在德國議會對ESM和歐盟“財政契約”進行表決前幾個小時、為此議會預算小組還不得不召開緊急會議進行討論，而更重要的是作為歐盟各項“集體項目”理所當然的最大出資國，德國納稅人將要為他國的商業銀行承擔風險，所以一些德國人認為默克爾犯了原則性錯誤，基民盟的盟友、基督教社會聯盟黨領導人兼巴伐利亞州州長斯霍夫甚至威脅將會不惜以退出執政聯盟、搞垮政府為代價阻止默克爾再做出類似的讓步。

默克爾真的在布魯塞爾改弦更張了嗎？其實，默克爾妥協的直接原因是她急于讓1月份達成的、旨在加強歐盟國家財政紀律的25國協議和ESM在德國議會高票通過，被蒙蒂和拉霍伊逮住機會，而他們拒絕放行的增長協議正是默克爾為了獲得反對黨人對前兩項法案的支持而做出的交換條件。一環套一環，默克爾這么看重增長協議還因為它可以一物兩用：盡管允諾的資金額度相對歐盟的整體經濟規模來看是杯水車薪而且內容空洞，但它還是換取了曾經大肆攻擊緊縮政策的奧朗德對歐盟財政協議的首肯和認同，而她早早地把該協議提交議會審議無非是為了以身作則、率先垂范。

正如西人常言，魔鬼全在細節中：ESM對歐元區銀行的直接注資只能在歐洲中央銀行主導下建立的銀行監管機制成立以后才會成為可能，而擬議中的歐洲銀聯和存款保險機制尚有大量細節有待歐盟高管協商敲定。不過無論如何，隨著監管權力的集中，歐盟經濟、金融一體化的進程將大大加快，默克爾以最小的代價把她的歐盟構想向前推進了一大步，相信德國人提出來的設立歐元區財政部長一職的動議不久也將會提上歐盟的議程。歐元區結構性失衡的問題還是沒有得到根本性的解決，但是歐元區的最新一輪動蕩還是暫時沉寂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