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國州政府

　　不允許破產

　　第一財經日報：能否介紹一下德國北威州以及州財政情況？

　　諾伯特·瓦爾特（Norbert Walter-Borjans）：德國共有16個州，北威州（NRW）是德國最大的州。每年各州要把42.5%的稅收收入上交給聯邦政府。憲法規定，德國的各州是不允許破產的，這與美國不同。德國稅收的收集并不是由聯邦層面進行，而是由各州進行。

　　根據憲法規定，各州必須提供近似相等的經濟和生活水平，這就是說最富裕的州，我們是其中之一，要給貧窮落后的州捐助資金。如果他們需要資金進行基礎設施建設，我們要給他們資金。這也意味著不論哪個州都不會破產。

　　各州發行的債券，風險度跟德國國債相同，但是會提供比國債更高的收益率。聯邦凈借債占預算比重為8.9%，而NRW州凈借債占預算比重為8%——我們的預算大概550億歐元。近期我們才公布了稅收收入，截至2011年10月，我們已經比去年全年稅收收入高26億歐元。雖然這一情況不可能一直持續，但這也凸顯了我們實體經濟非常穩健的特點。

　　應該救歐元并維持歐元區規模

　　日報：歐元給德國帶來了什么好處？

　　諾伯特·瓦爾特：現在仍然有人夢想著馬克時代。德國人口約8000萬，與德國接壤的國家有丹麥、荷蘭、盧森堡、比利時、法國、瑞士、奧地利、捷克和荷蘭，共9個國家，此前這9個國家有9種貨幣，由于匯率不確定，這給商業造成了很多不確定性。所以擁有同一個貨幣很關鍵。

　　其次，10多年前我們棄用馬克時，有兩個貨幣區——歐元和美元。現在，我們至少有三個貨幣區——歐元、美元和人民幣。如果我們還依然有馬克貨幣區，它跟美元或是人民幣貨幣區相比，實在太小了，而且匯率會波動劇烈，就像日元與瑞士法郎那樣。所以，歐元區讓貨幣匯率的波動小了很多。

　　再者，在一個較大的貨幣區域中，如果你的伙伴經濟較弱，像希臘，那么貨幣會趨于走低。低匯率會促進出口價格走低。德國是出口大國，匯率低會刺激出口增加，所獲得的收入相應增多，稅收也會增多。進而，正是因為歐元區的一些國家沒有德國經濟這么強勁，才使得德國獲得了更高的稅收收入。所以，德國支持歐元不僅意味著饋贈資金，也意味著獲得收入。我們從歐元中確實得到了實惠。

　　我堅決認為，我們應該保住歐元，應該救歐元，并維持歐元區的規模。

　　兩輪債務高增長

　　日報：德國憲法規定，要在未來幾年實現預算平衡，你怎么看這一問題？

　　諾伯特·瓦爾特：我認為債務增加的速度比以前要慢。德國憲法規定，全國要在2016年達到預算平衡，而各州要在2020年達到預算平衡。總體上可能有點債務，但至少增長速度要低于GDP。所以債務占GDP的比重會下滑。

　　德國公共債務占GDP的比重約為83%，這比美國和日本以及歐洲一些國家低很多。過去20年，德國面臨特殊的挑戰，債務規模出現兩次大增長。首先，為了兩德統一，必須向東德基礎設施建設投入大量資金，重現調整城市的經濟結構、投資教育等。那時德國債務占GDP的比重從50%增加到了超過70%。

　　其次，在2008年本輪金融危機期間，債務占GDP的比重再次上漲，升至83%左右。我認為，大部分都用于很好的投資，都是長期投資，而不是用來消費。我們改善了基礎設施。如果必須降低借貸，我們也必須確保還有資金投入。

　　除此之外，債務增長的同時，財富也在增加，但貧富差距越來越大。在一個國家工業化的同時，如果沒有使人民廣泛接受教育，沒有做到社會平衡以及環境保護，會縮短未來增長的機會。解決債務問題意味著公共供給更加有效，也意味著要為我們所得到的支付更多。

　　每個人都應該看長線。今天有效地運作，當前的投資會在未來幫助經濟運行，這是我們過去的經驗。我們現在強勁的經濟狀況源于過去的投資。

　　怎樣實現預算平衡

　　日報：很多國家都在實施財政緊縮政策，但這可能會拖累經濟增長，如何平衡經濟增長與債務削減？

　　諾伯特·瓦爾特：這一問題至關重要。長期來看，各州有責任平衡支出和收入。但這并不意味著不支出、什么也不做。一個運作有效的地方政府應該給公司和人民創造機會。如果通過削減基礎設施和教育等公共投資的支出來節約資金，進而讓預算平衡，這是非常短期的做法。

　　“平衡”意味著，一方面要使公共投資與消費達到合理的水平，另一方面要有適當的稅收收入。在工業化的社會中，很多人越來越意識到，持續的公共供給不是免費的午餐。也就是說，人們總是有太高的預期，又不愿意為此付出多少。我們必須在兩個方面都作出改變。

　　日報：如果政府為了削減開支，減少社會福利，這很可能產生社會不穩定，你怎么看？

　　諾伯特·瓦爾特：制定負責任、靠譜的政策不僅僅是經濟問題，也是社會問題。當前的問題是如何讓人們團結一致。例如希臘的問題，不僅是政府之間的協商這么簡單。當前人們可能有種感覺，就是他們不再受制于歐盟，希臘民眾抗議，覺得應該自己作決定，不應該讓歐盟告訴他們該做什么。所以，對政府來說，首先要做的是如何讓民眾認同你。

　　德國也是如此，在德國，如果我們（政府）不跟人們溝通，民眾肯定會以為，我們把錢白白送給了別人。我們要跟民眾進行溝通，讓他們明白，在得到好處的同時，也要為此付出。

　　中國需求是德國的機會

　　日報：你對德國和歐洲未來的經濟如何看？會有下行風險嗎？

　　諾伯特·瓦爾特：說經濟沒有風險，這不存在。我們面對著一個不僅是歐洲，而是全球性的新挑戰，我們需要全球的緊密合作。但是人們也不應該忘記，擁有27個成員國的歐盟，是世界上經濟實力最強的區域，其GDP高于美國，而包括希臘、葡萄牙和其他國家在內，歐盟的債務總量占GDP比重也比美國或是日本低。

　　我找不到理由證明歐洲尤其是德國會失去其作為新技術、高產品質量和創造型人才的重要發源地的作用。但我們必須持續投資到基礎設施建設、教育和社會凝聚力領域。

　　值得一提的是，我們沒有資源，都需要從國外進口，所以現在投資教育的資金很大，這是在投資知識和智慧，這是我們國家的財富。

　　很早之前，我就提出，危機之后，全球會有兩個贏家。一個就是類似中國這樣的國家，經濟增長強勁，而且增長前景良好；另一個就是德國這樣的國家，在危機之后更加注重穩固性，產品具有高品質、高科技和可持續性，附加值高。

　　危機之后，來自于中國的需求比以前更多，這是德國的機會。德國近來的增長是過去60多年來最高的。很多學者都說歐洲的問題很嚴重，但其實所有跟我談話過的德國工業、商業界CEO們都告訴我，現實情況并沒有別人說的那么嚴重，經營情況很穩定。可能過段時間，危機會對我們產生影響，但即便有影響，我們也會很快恢復。

　　我們希望跟中國進行更多的交流。這幾年我到中國多次，對我的認識有很大幫助。我確信，彼此更加了解后，各方都會有所收獲。

　　日報：你認為歐洲財政統一最終會建立嗎？

　　諾伯特·瓦爾特：歐盟的未來取決于一體化的進程。不然，我們還會繼續遭受市場對個別國家金融投機所帶來的困境。統一財政政策會避免這一困境的發生。

　　但是有一點必須確定：我們并不愿意犧牲穩定性。統一財政工具的運用和實施，必須要有效地管制。我們最大的資本，是全球的合作伙伴都對德國經濟有信心。這是我們不應該改變也不會改變的。

　　另外，我們需要改變歐盟的決策速度。歐盟有太多的成員、太多的意見。但我認為，歐盟是一個經濟實力雄厚的地區。我并不認為EFSF（歐洲金融穩定基金）的資金會全部花掉，這些資金是用來作擔保的，為了讓那些想與歐盟國家做生意的人安心，大部分救助資金只是為了安撫市場情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