專家:中國需借鑒日本而不是美國的并購潮
來源:21世紀經濟報道 |瀏覽:次|評論:0條 [收藏] [評論]
核心提示:我們為什么要跟著美國人轉呢?這樣我們也不要把美國作為借鑒對象,因為大家面臨的環境和經濟格局行業格局是不一樣的,不具有借鑒性。“現在有些人把中國出現的這次跨境并購潮稱為‘…
核心提示:我們為什么要跟著美國人轉呢?這樣我們也不要把美國作為借鑒對象,因為大家面臨的環境和經濟格局行業格局是不一樣的,不具有借鑒性。
“現在有些人把中國出現的這次跨境并購潮稱為‘第六次并購浪潮’,我不太認同這個提法。我覺得所謂的幾波并購潮是美國人提出來的,以美國為主導的,不是全球的。”沃特(中國)財務集團的創始人兼首席執行官張志浩說,“我們更應該說它是我們中國出現的‘第一次并購浪潮’!
張志浩曾在日本神田株式會社、財務咨詢公司McHaleGroup任職,2003年回國在上海創立了沃特(中國)財務集團,為中國企業提供專業海外上市及全方位融資服務,目前專注于中國企業跨境并購業務,是并購國際MAI的中國成員。
1.并購浪潮“雷聲大雨點小”
《21世紀》:你最早從何時開始接觸跨境并購的,做過哪些案例?
張志浩:中國真正市場經濟的時間不過20年,跨境并購的時間更短,也就是最近一年多的事情。去年開始到現在,跨境并購潮出現與我國和國際的宏觀經濟環境和產業格局密切相關。我國的傳統產業經過多年發展面臨調整和升級,要走技術化(高科技化)、品牌化的道路,在產業升級方面,我們需要國外的技術和品牌,這不同于前幾年需要的是國外的資金和市場。正是在這樣的環境下出現了跨境并購浪潮。2011年11月在廣州舉行的沃特金融峰會上,我提出跨境并購將成為接下來的一股潮流的判斷,當時很多人不理解都在問為什么。事實上,2012年這個趨勢很快就出現了。不過,我覺得這個浪潮目前是雷聲大雨點小。根據ChinaVenture統計,2012年全年只有229單跨境并購。不過有些交易因為沒有公告,可能沒有統計進去。
跨境并購不是傳統的投行業務,要求實際上非常高。我們是并購國際MAI的成員,網絡覆蓋很廣。目前涉入的行業包括消費品(含食品飲料),醫藥行業,新能源和清潔技術,汽車零部件,資源類等等。做跨境并購不可能什么行業都做。
2.顧問缺失:很多交易壓根不該發生
《21世紀》:你們在這樣的交易中起什么作用?
張志浩:大多數時候我們是代表賣方,主要是歐洲和美國的企業,不過,我們特別希望能代表買方,代表中國的企業。
但大部分中國企業對并購中的顧問角色特別不理解,很多跨境并購交易中,中國方是沒有并購顧問的。這造成很多問題,有些案子明顯就虧了很多。
跨境并購對很多中國企業來說是個新課題新事物,但他們還不聘請并購顧問,坦率說,我是非常吃驚的。對這個現象,有人提了一個說法我個人非常認同,他說中國企業海外并購是要“交學費”還是要“交路費”。實際上,大多數中國企業愿意“交學費”,而不愿意“交路費”。這個“學費”交得非常不菲,也不愿意選擇“交路費”。中國企業要好好思考這個問題。
《21世紀》:現在有多大的比例沒有聘請并購顧問或者財務顧問?
張志浩:我們統計了2011年之前的交易,5000萬美元以下的交易,大約只有12%的企業聘請顧問;5000萬-1億美元的,大約48%聘請;1億美元-10億美元的,大約60%;10億美元以上的,80%聘請,還不是100%。
在現實中經常碰到這樣的現象。比如,交易金額1億美元,需要兩三百萬的顧問費,中國企業家會覺得這兩三百萬貴死了,他看不到你幫他減掉2000萬美元,8000萬美元就把交易談下來了。在買硬資產的時候,要付1億美元,中國企業家普遍不會覺得貴,但要為軟性服務付費時,因為看不見摸不著,他普遍覺得貴。這是阻礙中國企業在并購市場更好發揮的一個重要因素。我們觀察到,很多荒唐的交易背后都有顧問的缺失。
《21世紀》:你說的“荒唐”是指什么?指并購交易金額明顯超過并購標的實際價值,還是壓根不應該發生?
張志浩:很多時候是二者兼有之。有時是交易可以發生,但交易的金額很荒唐;有的交易中所犯的錯誤簡直不可理喻。
比如,前幾年臺灣的BenQ(明基)收購西門子手機業務,過了兩年又把這個業務賣掉了。這一進一出,損失了8億美元之多。BenQ的董事長后來在媒體上談到這次交易時說,我犯了兩個非常大的錯誤:一是不知道德國工會的勢力會這么強大,二是不知道西門子手機的庫存大部分都是老款手機。如此低級的錯誤!我注意到,這么大金額的一筆交易,BenQ居然沒有聘請任何一家投行做它的交易顧問。事實上,德國的工會一定是非常強勢的,這是一個歐洲市場的常識。他們進去之前肯定沒有與工會進行良好的溝通,而且,沒有做基本的盡職調查,有的話庫存情況肯定可以發現。
這個案例不是唯一的。在大陸也一直有不同的企業在犯同樣的錯誤。
3.中國需借鑒日本而不是美國的“并購潮”
《21世紀》:放寬視野來看,有一個說法,說是在過去100多年,全球大約有5波并購潮。現在這波算來是第六波了。據你看,現在這波并購潮與過去的相比有什么相同和不同。
張志浩:我不太認同五波并購潮的提法。所謂的幾波并購潮是美國人提出來的,以美國為主導的,不是全球的。不過,并購這個游戲還是美國人走得比較早,玩得比較熟,走在全球前列。尤其以并購維持增長,美國在這方面是全球領先的。在其他發達國家,并購的歷史實際上都不是特別長,歐洲、日本1980年代開始才比較多。私募股權基金崛起后,在企業管理中,開始出現通過并購來維持企業增長的商業模式,這也是最近二三十年的事情。所以,講并購的歷史,主要還是聯系美國并購的歷史。美國的經濟發展到一定階段出現了高度的整合,大多數行業出現了“二八法則”這樣的市場格局,而歐洲和日本的行業格局就相對比較分散。歐洲比如德國,至少有幾萬家家族企業,都是行業沒有高度整合的表現。
所以,我覺得我們不能把中國出現的這次跨境并購潮稱為“第六次并購浪潮”,更應該說,它是我們中國出現的“第一次并購浪潮”。
我們為什么要跟著美國人轉呢?這樣我們也不要把美國作為借鑒對象,因為大家面臨的環境和經濟格局行業格局是不一樣的,不具有借鑒性。
現在中國面臨的經濟態勢、匯率壓力、行業壓力等等,各方面跟1980-1990年代初的日本是相當接近的,日本那時候是大舉進軍美國和歐洲,收購了很多企業。甚至我們犯的很多錯誤,也與日本那時候犯的錯誤類似。所以,我覺得我們要借鑒日本。
日本的并購潮流有它自身的特點,與美國的那幾波橫向并購、杠桿收購不同,不能把它歸入五波并購潮的任何一個。與日本類似,中國的這波并購潮是由自身的產業需求所推動,而外部環境也契合(歐美受金融危機影響,資產價值比較低,也有產業轉移的需求),外部環境和內部需求形成了現在仍在推進的并購浪潮。這是我對這波并購浪潮的整體看法。
《21世紀》:你剛才說這波并購潮甚至于犯的錯誤也與日本當年類似。你認為目前看并購潮中犯的錯誤主要在哪里?
張志浩:現在來看,阻礙中國企業跨境并購的最大問題有兩個,一是我們怎么去做交易,包括如何聘請顧問;二是怎么去整合。因為跨境并購不同于財務投資,并購了以后畢竟有一個戰略的協同效應問題,整合是不可避免的。這波跨境并購潮雷聲大雨點小的一個重要原因就是因為整合,很多企業因為預期到整合關口過不了,最后放棄了交易;也有不少企業,交易完成之后就不知道怎么辦了,在整合中犯了一系列錯誤,不過實際上這些錯誤在交易之前就已經在犯了。
當時日本企業也犯同樣的錯誤,也對交易后的整合付了很高的學費,很高的代價。比如,日本企業當年并購后覺得,我派我的團隊過去管理就可以了,這些團隊當然有留學經歷,英語流利,企業覺得派出去應該沒問題,但結果碰得鼻青臉腫。日本企業花了好幾年才意識到,日本文化和美國文化差異巨大,美國公司還是應該讓美國人去管。經過這個過程后,日本企業才開始用美國本地的管理層。中國企業現在也有這個問題,兩國企業犯的錯誤有很大相似性。
4.合格的中型并購顧問不超過10家
《21世紀》:你認為正確的并購邏輯應該是怎樣的?該如何實現?
張志浩:這個題目比較大,我簡單說一下吧。首先,企業要清楚進行跨境并購的目的是什么,不要為了交易而交易,戰略訴求要明確。不能說原來大名鼎鼎的公司現在遇到困境了不行了,我有能力就去把他買下來,有點李自成進城的感覺,這就是為了交易而交易,這個錯誤不能犯;第二,交易一定要借助于專業團隊。坦率地說,中國絕大多數企業是沒有獨立做跨境交易的能力的。有能力獨立做跨境交易的企業,不超過一個手掌。所以,絕大多數企業需要借助于中介機構的力量。從另一方面來看,市場上能夠提供跨境交易顧問服務的合格中介機構也不多,因為跨境并購畢竟是一個比較難的交易類型。
第三,必須把整合的問題提前考慮清楚。能否整合是決定交易是否要推進的重要因素,要把它作為最重要的一個環節來考量。在技術上,我提個國內機構都不熟的一個專業名詞,叫“營運盡調”。為什么提這個呢,因為跟交易有關。很多國內機構在做交易時,對財務盡調、法規盡調、商業盡調等等都非常熟。在做跨境并購時,除了這些,還要做營運盡調。營運盡調是對一個企業的內部管理、營運的盡職調查。它與商業盡調的區別在于,商業盡職調查的是企業的外延,如企業的市場地位、競爭力、上下游關系、客戶等等,它不會去理會企業的營運是怎么做的,不會管企業的流程管理、人力資源政策、員工激勵、企業文化訴求等等。做財務投資不需要營運盡調,但要收購一家企業,要把它納入你的管理體系中,被收購標的的營運管理、人力資源政策、IT系統、財務內控、工會關系、社區形象等等是怎么樣的,都是營運盡調要特別關注的內容。但是,由于國內很多企業缺乏跨境并購經驗,甚至缺乏并購經驗(第一個并購就是跨境并購),對這些做法和概念都相當陌生。做營運盡調的目的就是為了整合,不做營運盡調,你根本不知道被收購企業可不可以被整合、整合的難度有多大,不知道整合當中會出現什么事情,對整合沒有預見。沒有預見的話,對交易本身就沒有貢獻。所以說,整合不是一個簡單的接管。
《21世紀》:你認為市場上合格的跨境交易顧問機構有多少?
張志浩:我說的中型市場,大型市場不算。中型市場上,不超過10家。有些在歐洲特別活躍的都沒有進入中國。
5.跨境整合:充分考慮“利益攸關方”
《21世紀》:你們作為顧問機構會介入整合嗎?
張志浩:會。我們提出了一個概念叫“跨境整合管理”(CIM),并已經在美國組建了一個CIM團隊,由在美國資深的營運管理人員組成,他們都在上市公司做過幾十年的CEO、CFO或者COO。在歐洲也正在組建這樣的團隊。組建CIM團隊的出發點在于,整合是跨境并購的難點。
當企業做跨境并購時,CIM團隊(5-6人)會代表買方企業進駐被并購公司,進行整合的工作,正常情況下,3-5個月時間,整合做完了,再按照流程,把企業的日常管理移交給中國企業。如果企業需要,CIM團隊的人還可以在顧問委員會或監管委員會任職。安睡寶就是這樣。
整合不是個咨詢業務,企業需要的不是整合報告或者整合方案,而是執行。再完美的方案執行不了也沒有用,關鍵還是人,因為整合是需要人去做的。當初日本犯的錯誤也是在人的方面。
以GE為例。GE是典型的以并購驅動增長,做了很多并購案。GE的并購團隊是世界公認最強的,它的人員是內部的,不是外部的。當GE收購了一家企業之后,GE的并購團隊就進駐該企業,在企業擔當主要職務,不管是梳理不良資產還是把業務的要素合并在一起,通過幾個月時間進行整合,把企業管理理順。所以,行業內公認,GE擅長并購,但更擅長整合。
而我們中國企業往往缺乏強有力的整合團隊,有的企業試圖到市場上去招聘,招也招不到,中國就缺乏這樣的人才。所以,短期還需要借助國外的人才力量。
《21世紀》:有個說法是“全球并購,中國整合”,你認可嗎?
張志浩:這是我們在整合中容易犯的另一個錯誤,就是“以我為主”的錯誤,“全球并購,中國整合”就是這樣。實際上,我們國家是很缺乏在別人的地盤上解決問題的經驗的。比如,一旦我把一家德國公司買下來,很多企業就會認為,我收購了你,我是老板,你就該聽我的,就把國內的一些意識和做法帶過去。實際上,這對整合是很不利的。協同效應可以圍繞“中國整合”來做,而其實協同效應只是整合的一小部分,而不是全部。我們在整合時,要把所有的利益攸關方(stakeholder)都考慮進去,并且要上升到一個相當的高度。這個“利益攸關方”包括被收購企業的管理層、員工、客戶、供應商、工會、所在社區等,我們有沒有把利益攸關方置于一個相當的位置,立馬會在收購后反映出來。有些收購案后來出了問題,都是因為沒有考慮利益攸關方的立場所至。比如,收購后,工會開始罷工了,或者州議員跳出來指責會影響當地的利益了,這是不是由于事前沒有想到要做好這些人的溝通工作呢?所以,我覺得不能叫中國整合,雖然是中國利益但不能是中國整合,應該是“全球并購,全球整合”。
延伸閱讀
- 上一篇:推利率市場化應完善債市 下一篇:今日辟謠(2023年11月17日)